十一
拍卖会就在商会后面的楼里，叶修早早订了个四人包间，桌上摆满水果点心，葡萄酒，还有蓝河最喜欢的多拿滋。叶修喝着杯泥水一样的东西——据说叫咖啡，苦得很，蓝河喝不习惯。
今天的拍卖实在是热闹，楼下坐满了各种头发颜色、各种肤色的洋夷，甚至还有盛装打扮的女子，蓝河看得兴致勃勃。
拍卖的流程倒是和天朝差不多，商会派出一个主持人，将货的样品摆在台上，先介绍一番，再一样样叫出底价，然后任由大家出价。这边出价不用喊，只举牌子，蓝家商队分到的是个圆圈，叶修说那个念“噢”。
蓝河虽然听不懂，却是兴致勃勃，一直问叶修这东西值钱不，那东西好玩不，要不要买。叶修看他坐不住，便道：“东家，这边确实有些稀罕之物，若是贩回天朝，也能得几倍利息。若是平常的商船肯定会买，也不必空舱回去。只是你的情况不一样。”
蓝河怔怔地问：“我怎么了？”
叶修道：“我记得你与蓝家，约的有分成吧？船到港后交接，你得三成。”
“哦，对。”蓝河几乎都忘了这回事。
“若是都买了货回去，船上的现银就没多少了。到时候蓝家到底跟你分什么呢？分钱？货分不分？赚来的分不分？我不知道当初具体怎么约定，但若是货进了蓝家，不管卖到多贵，我敢保证，你再不会分到一个大子儿。”说着，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舒掌柜。
“这个……”舒冰一头大汗。
“真是这样？”蓝河目光锐利。
舒掌柜一直在蓝家，自然不肯说老东家的坏话，但事实如此，他只能讪笑：“那个，少爷，您怎么说也姓蓝，都是自家人，回去之后钱什么的，还是好商量。”
蓝河自然明白了。他看叶修：“你说怎么办？”
“其实海上走商，本来就是要两头赚。”叶修说：“买还是要买，只不过要买那些到了雷霆和霸图便能直接卖掉换成银子的。船离霸图，货舱清空只装金银，到了蓝家人不下船，当场清账。这两家需要什么我都知道，之前也和他们约过，东家放心。”
蓝河道：“就依你。”
舒大掌柜只有苦笑。他这次来，蓝家二娘子其实嘱咐许多，到了叶修这里，统统都没用了。少东家雇了这位，简直是请了位护身法神啊！
不一会拍卖开始，蓝家带来的丝绸、瓷器、纸张和茶叶都是市上急需之物，还有霸图的防蚊药膏，都卖得了不错的价钱。叶修也举了几次牌，买下了许多香料、皮货、干果。蓝河一毫不懂，只让叶修作主。
批量的货走完，商会又开始卖单件的物品，叶修主要关心的还是珠宝。眼看台上各种珍贵物品来来去去，突然拿上了一样东西，蓝河完全不认识。“这，这是？”却没人应，他转头看去，却见叶修眯着眼睛看着，举了下牌子。
“叶修，这是什么？”蓝河问。
“这个叫手铳。”叶修盯着台子和出价的人们：“一种兵器。之前我见的都比较长，这个倒是精致。”
“兵器？”蓝河疑惑地看着。没有刃，没有尖，这么短，到底怎么用啊……叶修见他似是很有兴趣，笑道：“东家喜欢？”
“我……我就是看着奇怪。”
“本来是打算买给沐橙的……等下问问还有没有。”
“不，不用了！”蓝河忙说：“我本来也打算给苏姑娘买件东西，你拍吧，钱算我的。”
“这个确实适合沐橙用，我再给东家找找。”叶修最终拍下了这件名叫吞日的手铳，笑道：“我要的东西，在后面。”
叶修看中的是一套洋夷用的航海仪器。确实价格不菲，但蓝河还是很大方地拍了下来。叶修又给蓝河买了个漂亮的金属盒子，打开以后上了弦便会叮当作响，叶修说这叫做音乐盒。蓝河虽然很喜欢，还是觉得有点幼稚——叶修这是拿他当小孩哄呢？
买卖完毕，几天来船上便是频繁地装卸货物，水手们远来困顿，蓝河也给他们都放了假，随他们上岸消遣。这天晚上苏沐橙给蓝河煎了几块她特别腌制的牛排，比洋夷馆子里的软嫩得多，蓝河不由便吃多了，晚间要睡时肚子有点涨，便跑到甲板上消食。向着城市的方向看去，一片明亮灯火，如繁星落在人间，热闹之极。蓝河想到港口有个塔楼很高，听通译说晚上还有好看的灯光，便想让叶修带他去玩，寻遍了船上，问遍了人，却没找到叶修。
他怏怏不乐地下了船，站在码头上发呆，却听身后有人叫：“哟，这不是东家，大半夜的不睡，在这晃什么？”
声音很熟悉，蓝河没好气地转过脸去，果然来的是杨岸柳。杨岸柳见他脸色臭得很，奇怪道：“吃坏了？”
“你才吃坏了！”蓝河反唇相讥：“大晚上不睡，你跑出来晃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找乐子去啊。”杨岸柳坏笑。
“啊？”
“东家，你也十八岁了，男人的事儿，多少也知道点吧？咱们行船的，出来几个月了，难得到了有女人的地儿，得去发泄一下，要不会憋坏的。”杨岸柳挤眼睛。
“你，你要去……”蓝河想到了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摇丝绸小扇的女郎。“难道叶修也是去找女人了？”
“哈？”杨岸柳怔了下，随即凑了过来：“原来是东家找不着叶火长啦？其实啊，这几天我常见他往招牌上有个红玫瑰的酒馆去呢。我听说，那儿的洋妞儿辣得很。”
“……”蓝河退了一步。“你，你要去那里？”
“我可比不上叶火长，受不了辣的！”杨岸柳笑：“我那是个风流妩媚的可人儿，腿长腰细皮肤白，哎呀，约好了的，我得先走了！东家，你可别乱跑，港口城市花儿草儿妖怪多得很，别让她们把你拖走了！”说完他摆摆手，得意洋洋地走了。
哼！不过是凭着你也会说几句夷语！蓝河愤然。他这两天跟着也学了几句，但要跟人对答，实在是无能。踢着小石子，蓝河又看了看那片灯海：叶修，他居然也去找女人！
当初自己曾经跟毕言飞说过，来回大不过半年，怎么就管不住下半截，没想到叶修也是这样的人！
他来回走了几趟，实在是胸口憋闷，干脆回去换了洋夷的那身衣服，抓了把金币塞进怀里，招了辆马车便离了码头。
目的地：招牌上有红玫瑰的那家酒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