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第七天的傍晚，船只安然抵达霸图港外。一条小舢板划近了大船，上面有人大声叫道：“我乃霸图港指浅提领张佳乐，外来商队，放我上船！”
船长让人抛下绳梯，张佳乐攀上。蓝河好奇看叶修，叶修道：“指浅提领和溪山港的‘招头’一样，都是领船引水的，指浅提领是这边的叫法。东家称他‘张提领’就行，等会记得赏他一两银子。”
蓝河懵懂点头，却见张佳乐身手极为敏捷，几下便翻了上来。船长还没上前，他已经指着叶修，跟见鬼一样：“叶叶叶叶，老叶！”
“鬼叫什么，可不是你爷爷来了。”叶修十分淡定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儿！”张佳乐还在大叫。
“东家一天五两银子聘我的啊。”叶修说。
“你！”
蓝河愣怔：“你们认识……”
“东家，我不是说过吗，论起霸图港，谁也没我熟。”叶修拍胸口。
“你东家？”张佳乐仔细打量，惊叹一声。“这么年轻？”
“是啊，我东家，蓝老板。”叶修道：“这次带的货可都是上好的，过来看看吧。”
“蓝老板。”张佳乐同情地说：“你敢雇他，被坑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！”
“在东家面前卖我的赖，你想死吗？”叶修道：“快领我们进港，赏钱少不了你的。”
“老叶你……”张佳乐还要纠缠，蓝河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：“这点银子不成敬意，张提领请拿着买酒喝吧。”
张佳乐神色扭曲了半天，看蓝河一脸真诚，终于伸手接过：“那个，谢谢蓝老板了。”
蓝河还以为他嫌少，不由转头看叶修，却见那人早扶着船舷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霸图的四当家，得了我东家打赏的一两银子巨款！还不快收在你私房钱袋里，当心让大孙搜走！恭喜啊！”
“你这混蛋！”张佳乐扑了上去。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，蓝河这才知道，叶修纯粹是要调戏这位张提领。
你跟他闹，干嘛扯上我啊喂！
船只安稳泊进港中，蓝河跟叶修，带了毕言飞，跟着张佳乐上岸，船长自去跟港口计议停泊所需的手续跟花销。张佳乐提前便让人回去报信，岸边亦备了坐骑，几人骑马进城。
霸图是个大港，沿途亦是繁华热闹，几人径直来到了城主府。进门前，叶修悄悄道：“东家，你的钱袋藏好了吗？”
蓝河怔道：“采买东西，也要明天了吧？带了一点钱，都在言飞身上。”
叶修便对毕言飞道：“你把钱袋给我暂时保管。”
毕言飞迷糊，蓝河也愣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这样保险。要不然等会你们见到老韩，会主动把钱袋子交给他，那就尴尬了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……”蓝河懵了。
张佳乐早听到他们说话，怒道：“你又在这里说老韩的坏话！蓝老板，我们韩城主就是面相凶了点，实际上人很好的！”
实际上等毕言飞见到韩城主，不禁心中感叹。叶修这个人，关键时刻其实挺靠谱……保住了我们的钱袋。
霸图城主韩文清见了他们寒喧几句便设宴招待，蓝河此时已经明白，他这纯粹是沾了叶修的光。席上叶修便让他拿了货物清单出来，单独抽了一页给那位戴着水晶眼镜的张新杰掌柜看：“这单子，可合你心意？”
蓝河自然是知道船上都带了什么货，这一张单子上全是草药，是叶修补充的一批货物。原本杨岸柳很是反对，认为天朝医理外邦不懂，自然也不会使用草药，反对了半天，但草药又干燥又轻不压舱，和别的重货堆在一起就行，还是带上了。现在看来，这就是为霸图准备的？
“嗯。”张新杰拿着单子细看，叶修解释：“霸图这边的人凶悍爱斗，常常受伤，新杰又是顶尖的医师。他们霸图每年光是跌打丸、活血膏、接骨散什么的都卖得赚翻，也需要大量的草药。霸图远离陆地，又没有合适种植药材的土地，就缺这个。”
之前走商，都是贩些瓷器丝绸，精致摆件，哪有人想到这个？蓝河不由佩服：叶修此人，所料甚是周全。
张新杰确认了数量，约好明天上船验货商量价钱，一干人等谈成了生意，自然席间快活无比。但不管怎么说，叶修都不肯喝酒，张佳乐笑道：“他是一杯倒！你要是偷偷在水里掺酒给他喝，接着就可以为欲为了！”
“你闭嘴！”叶修又跟他打闹起来，张新杰却是礼数周全地向蓝河提出邀请：“海上飘了几天，想来乏了，今晚就下榻在鄙处如何？城主府内便有上好客房。”
叶修伸了个懒腰，正等着弄个房间好好睡一觉，却听蓝河道：“多谢张掌柜美意，我还是回船上去休息。”
霸图等人自是无所谓，叶修却愣了。蓝河这种刚刚开始在海上飘的人，起初全是吃苦受罪不适应，看到陆地肯定是亲切得不行，按理说应该很愿意在这边过夜。他这是……
“那我们也回去了。”叶修道。
宴罢，仍是张佳乐带人送他们回船。蓝河上了船便从船头到船尾走了一遭，甚至还下舱底看了看，这才回到甲板。叶修一直靠在船舷，点了锅烟等着，直到他回来，这才幽幽地说：“东家，你是怕这帮伙计把船开跑喽？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蓝河猛然回头。
“你在担心，这船长趁晚上把你丢下，自己跑了吧。所以你一定要回来睡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霸图是大港，从这里到溪山港不过最多十日水路，你身上又有银子，搭个便船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，他们要抛下你，不会在这地方的。”
“你，你胡扯什么！”蓝河瞪眼：“船是蓝家的船，伙计也是我雇的，谁敢有异心，我的剑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这样小心翼翼的？这几天在海上，就算颠簸得厉害，晕船，你半夜也要起来走一遍，明明有值夜的，你怎么就非得亲自查看呢？东家，难道这一船的人，就没有一个值得你信任的？”
蓝河愣怔了一会。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？
“蓝少爷。”叶修吐了口烟：“我收你每天五两银子，做火长也好，当舵工也罢，就算是普通小工，也只是干活而已，再加上万一遇到海盗，做个打手。我可没想着要跟一船的人斗啊。”
蓝河咬了咬牙。“叶修，我实话告诉你。在这三艘船上，除了言飞，我只信任你一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