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缘番外三 擦肩
蓝河是在刀锋峡谷里捡到小卢的。
蓝河每年都要回到刀锋峡谷,祭祀叶秋。虽然他早知道在这里什么也寻不到,但每次在这里飘上一会,似乎就能再坚持一年。
身为被地府追捕的孤魂野鬼,蓝河不能燃香,不能烧纸,只能去找些果菜供奉。叶秋不擅饮酒,最喜欢溪山城甜水铺子的杨梅露,可是蓝雨封山退隐,连溪山城亦消失于世间,蓝河想找到与那家一样甜蜜的杨梅露,亦是再不可能。
这次他带了一瓶桂花蜜浆,还有两条鱼。叶秋爱吃鱼,尤其爱吃烤鱼,当年在小洞天,蓝河做的烤鱼一条没剩,都进了他的肚子。
几百年来,当年那个大坑长出了密密的青草繁花,又有溪流穿行,与当日大不相同。然而蓝河始终记得叶秋陨落的地方,那也是他自己的埋骨之地。
没人给蓝河收尸,被顶尖修者霸道的神魂之力毁坏后,一切都消失得特别快,蓝河离魂之后,三天血肉便已化尽,只余森森白骨,第七天,也是人间所谓的“头七”,一场大雨倾泻而下,山中溪水裹着泥沙碎石滚滚而下,让蓝河入土为安。
他就是那天离开的刀锋峡谷。
今年再至,已是四百年了。
蓝河把桂花蜜浆和烤鱼摆上。当年叶秋所站的地方,已经长出一棵高大枫树,径粗将近四尺,正是红叶满枝。蓝河手执枫叶,想起他的道号,一叶之秋。
秋已至,人不回。
蓝河在枫树下入定。身为魂体,就算修炼也已经很难有什么进境,但蓝河只要有机会,还是会继续修习。
修习一点,就能多坚持一刻。
半个时辰之后,蓝河睁开眼睛,却惊异地发现,他陈设的祭品没了。
放在洁白瓷盘里的烤鱼,只留下一点油渣。
蓝河霍然站起。他四下张望,放出灵力探查,连身形都飘忽了。
大吃大嚼的声音传入耳际,蓝河不及思考便纵身过去,却拎起了一只正啃鱼尾巴的小猫妖。
小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,身上还带着伤。
山谷中虽然有些小兽,但他根本没力气捕食,眼看就要饿死。
正在此时,两条烤鱼如上天垂怜般,落在他眼前。
蓝河没拿小猫妖怎么样。鱼已经啃得碎了,他也不能眼看着小家伙饿死,祭祀之物放在这里,终究也是要便宜了来往的小兽,不过是早一点罢了。
他把桂花蜜浆也给这小家伙喝了。
甚至在小家伙粘上来之后,想着帮他找回父母。
“你们不知道去妖界的通道已封?”槐树妖左先生对蓝河浇下的那一壶酒很是满意:“如今要去,只能求千年大妖借予法宝,否则无法到达。况且妖界与鬼魂相克,魂魄没有护身之物不能久居,你真要去冒险?”
“喵?”小卢在树下扒着蚂蚁洞,全然不知一鬼一妖在说什么。
“先生必有此法宝。”蓝河恭恭敬敬:“您想要什么,晚辈一定办到。”
“我要你那个芥子锦囊。”左宸锐冷冰冰道:“那锦囊是黄少天剑意所封,老槐树对姓黄的小子,还是有几分欣赏的。”
蓝河从腰间解下锦囊。
虽然很珍贵,但没关系。终有一日我会回到蓝雨,回到溪山城,那时候再找黄少求一个便好。
“看在你如此爽快的份上,小子,回来时再把锦囊给我吧。”左宸锐摇摇树枝:“那里面装的有材料吗?据说微草城前一阵子大肆收集材料,你多准备一些,也许能问出些消息。”
蓝河躬身:“多谢左先生。”
材料?我最会收集材料了。
只要那个人不来抢。
妖界与人界大为不同,到处一片迷离玄光。地界广大,路途遥远,蓝河抱着小猫妖跋涉半月,这才到了微草城。
“城主没时间见你。”值守的门军摇头:“并不是瞧不起你,只是城主早自二百年前就已闭关,至今未出。”
卖鱼干的猫大婶说:“猫妖?你自去城里问问吧,我们这儿猫妖太多了,光大姓就有上百,论数量也得几万。”
管户籍的说:“这才二三百岁吧,修的什么道法啊,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,小家伙,你爹叫什么名字?”
小卢说:“喵!”
蓝河在城中呆了十几天,始终一无所获。抱着最后的希望,他还是去了城主府,奉上一堆材料。
“城主真的不在,我是他的弟子刘小别。”有个年轻人接待了他:“如今微草有大事,除了我守在此间,前辈高人们都在法阵中闭关,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破关。”
蓝河道谢欲走。刘小别又道:“我看这小家伙可爱,如你放心,不如把它托付给我?”
蓝河低头,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卢:“你愿意跟着这位哥哥吗?”
小卢一头扎进他怀里,露出半个屁股。
“喵。”
刘小别叹了口气:“既然如此,我就不强留了。你是魂体,也没办法帮他修炼,这儿有一袋不错的灵石,给他治伤,还有一本妖修的术法书送给你们,好歹让他先学会说话。谢谢你送来的材料,我们只缺剔髓龙脊这一样,其余的都拿回去吧。”
蓝河把芥子锦囊挂在千年槐树的枝头。左宸锐翻了那本术法书,晃了晃枝叶:“这道术入门之后须闭关至少二百年,你能等得吗?”
“晚辈还要去找叶秋。”蓝河作了难。
“让小家伙陪我吧。”老槐树枝叶轻拂,将小猫妖接过,送入树洞中:“二百年后,若还想得起来,你就过来接他,如果你不来,他也能自己过日子了。”
刘小别将新得的剔髓龙脊送至法阵中,半月之后,城主王杰希破关而出,眉头深锁。艰难凝聚了二百年的神魂,终于成形,却少了一魄。
小卢在老槐树风雨不侵的树洞中闭关修炼,等着二百年后,再去找他的蓝桥哥哥。
蓝河从此再未踏足妖界。
即使在那个时候,他与叶秋,只隔了数十步的距离。
(鬼缘番外三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