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
蓝河跟着叶修坐飞机到C市，又坐大巴到了F县，在码头上了一条游船，直奔目的地——酆都。
蓝河看着叶修的眼神，就像……看一个导游。
没错，他们俩每人一个双肩包，头上太阳帽，脸架墨镜，手拿门票——若不是包里装的东西有所区别，他们真的就跟身边的游客没什么两样。
一场壮士一去不复还般的决绝远行，结果却跟趁暑假出来游长江的大学生一样。
他们俩认识这些天，吃喝玩乐的日子，其实比干正事的日子多得多。
像普通游客一样，叶修拉着蓝河专往人多的地方钻，把这里的所谓黄泉路、奈何桥、阎王殿、十八层地狱啥的都逛了一遍，边逛还边跟蓝河说，你当初若不是逃过了地府的追捕，眼下的你就是这样，断手断脚，要不就是那样，腰斩，还有这样，油炸，看看，多惨，哎呀这个太可怕了，被放在磨眼里磨啊，啧啧，还不快抱紧哥，哥保护你。
蓝河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，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。本来他看到地府的人就害怕，几百年的时间里也不知和他们打过多少次交道，吃过不少亏，只是凭着一股执着的意气坚持了下来，逛这地方本来心虚。没想到跟着叶修一路下来，看到游客们顶着青面獠牙的面具，导游嘻嘻哈哈地打趣说我们是见鬼来了，还有扮成钟馗的演员到处拉人合影，满山一派热闹生机，到最后反而镇定了。
离开游客聚集的热门景点，叶修领着蓝河一直向后走，后山人迹稀少，林木森森，颇为清凉。走了一会，清凉之意隐隐变为了阴冷，蓝河身为魂体最是敏锐，已是提起了几分小心。顺着山间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，两人直走到了一棵巨大的槐树面前。
槐树即为木鬼，阴气颇重，当初蓝河去请教的左先生，便是一棵千年槐妖。眼看这棵树周径比怀抱还粗，显然也是成了精的。
树旁边有个小小的神龛，叶修从包里掏出一叠纸钱放在供台上烧了。
刷拉拉一阵阴风吹过，纸钱烧成的灰打着旋儿飞上半天，转眼便散得干干净净。
蓝河怔怔地看着，叶修回头看了看他，又掏了一包纸钱出来。
他要贿赂的鬼还真多，蓝河想着。叶修烧的这些，肯定跟民间用的也不一样，真让他破费了。
叶修拿树枝在旁边画了个不完整的圈，圈上留了个开口，正冲着蓝河。蓝河也不解其意，却见叶修把纸钱放进去点着了，袅袅烟雾腾起，却没有风来刮走。
蓝河正看着，突然觉得手中一沉，几叠厚厚的钞票出现在手上。
“！！！”
“给你的。”叶修拿树枝拨着火，蓝河手上的钱越来越厚：“有钱能使鬼推磨，地府中大鬼小鬼贪婪无比，难缠得很，能用钱打发就别浪费魂力拼杀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怎么，嫌少啊。”叶修笑。
“我……我死了这几百年，你是第一个给我烧纸的。”蓝河的眼睛有点模糊。“当年师兄弟们都以为我是为了寻找机缘而远游去了，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修者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。蓝溪阁只是个附属门宗，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大能，很多人都是这样出去，陨落在外面也没人知道。修仙之人最是寡情，我也从没指望过……”
一滴泪掉了下来，落在那越来越厚的钱上。
“别哭了啊。”叶修站了起来拍了拍蓝河的肩：“这不还有我呢。既然哥遇上了，就不会不管你。”
温柔的手，几百年都没得到过的抚慰。蓝河的委屈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，干脆扑在叶修怀里大声哭了个够本。
“唉唉，这是怎么话说的。”叶修只得揽着他坐在树下，任他哭个痛快，只是时不时递个纸巾过去：“别哭了啊，再哭纸人湿透不能用了……”
好不容易蓝河才控制住情绪，不由又羞又愧，脸又红透。自己居然在这货怀里哭！还是为了钱！太蠢了！跟财迷一样！现在就跳到忘川里去还来得及不？
叶修没笑话他，反而又给他点了根香：“歇一会，等下咱们就要过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蓝河发泄出来，心绪反而平稳了不少，待香燃尽便点点头：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叶修走到树下，拿出黄泉石在树干上敲了敲，一阵冰冷的雾气袭来，蓝河的眼前已然变了样子。
山川不再，树木消失，他的脚边是一条溪流，水却是黑色的，看不出深浅。溪流两岸黑雾蒙蒙，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鬼怪。这里没有天光，很是昏暗，但也不至于看不见。
“我去老叶你可算来了！”蓝河正在紧张，突然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大叫，黑雾里窜出一个人：“前天就派丧鸦过去了，想着你马上就到，老韩就打发我到河边等，结果活生生等了两天，你干什么去了效率这么低！”
蓝河不由握紧春雪剑，另外一只手却扯着叶修的袖子。叶修笑了笑：“叫什么叫，不是今天才捡到打折机票么。”
“你要不要脸！”对方显然暴躁之极：“道士搞什么打折机票，还不给我立刻御剑过来！”
“这不是有小朋友吗。他不方便。”叶修反手回去握住蓝河的手，掌中传来的温暖令他心神立刻稳固多了。
“唔……”对方打量着蓝河：“这就是你说的同伴？他身上有定神珠啊……老叶，你老实说，不会有什么猫腻吧？”
“没有猫腻，我找你们干嘛？”叶修满不在乎：“他在地府好几百年的追缉名单上，你们帮着点。”
“真是的，就知道你麻烦！”那人发着牢骚：“反正有事你自己打发，我才不会多事去告发他。快快，快上船！”
这人纵身一跃，跳入了溪流之中，蓝河这才发现那里本来就有一条船，只是通体漆黑，一时没有发现。叶修拉着蓝河也跳上船，让他在船尾坐下。
“那个是谁？”蓝河小声问。
“哦，他是即墨王座下的护法之一，你称他百花使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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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即墨，属山东省青岛市。秦代置县，隋朝建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