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
叶修原以为蓝河要炸毛。
毕竟五天的保姆，已经很压榨人了，还要人家再伺候他一百年。
他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对方。
没想到蓝河只是笑了笑：“不续啦。”
叶修咬着一根草看他。
“小卢要到下一阶圆满，估计百年也不够，那个时候我可能就不在了。他需要巩固境界，留在这儿修炼最好，他现在的本事也用不着我陪着吧。至于你，你这么厉害，根本不需要我照顾，之前我没在，你不是照样过得很好。你手段高超，即使有什么闲杂的事情，挥挥手就能搞定，我就不去多事了。余下的时间，我还是想去找他。”
“你都找了几百年了，还没死心？”叶修扔了草，点上一枝烟。
“已经成习惯了。”蓝河仰头看天，天上劫云早散，又是碧空如洗：“有点可笑，我连他的一张画像都没有，几百年来，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了。也许有一天他真的在我面前，我都认不出来。可是……如果不去找，我真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。”
“小蓝啊。”叶修闷闷地说：“你是不是怪我？中元节那天，你要是见到了鬼王，说不定能打听到他的一点消息。”
“哪有。”蓝河摇头：“我现在已经知道，那天的行为根本是自寻死路。一个魅妖我都几乎对付不了，万鬼大阵，我是送上去给人当菜呢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前几天中元节，总会有些游荡在外没有回去的鬼怪，我再去打听看看。”蓝河说：“说起来这么些年，我一直逃避地府的追捕，倒是没在阴间好好找过……实在找不着，那是最后一个地方了。如果那地方也没有，那他可能真的是神魂消散不复存于世，我也就不用再找，该怎样怎样吧。”
叶修不忍地看他：“你知道地府怎么处罚脱逃的鬼魂吗？尤其是像你这样逃了几百年的？”
“随便吧，你也知道我撑不了多久。消失了最好，万一能轮回转生，我就变个草虫蝼蚁之类的，什么也不用想，胡乱蹦哒着过一辈子，就全忘了。”
蓝河摸摸小卢的脑袋，小家伙还在睡着：“我就不跟他告别了，怕他哭。等他醒了你和他说一声吧。叶修，我走了。谢谢你送的躯体，很温暖，我就带走啦。”
蓝河站起身来要走，刚迈出一步，便觉脚下被什么绊住，踉跄着就要摔。他连忙抬脚要迈步站稳，谁知另外一只脚也被缠住，直直便向前面栽去。
“呜……！”蓝河眼看要跟大地亲密接触，腰里一紧，已经被人揽住。想也知道是叶修，蓝河扭头：“我就是个没本事的小鬼，百无一用，饶了我行不？”
“你跑了谁给我做饭？”叶修说，死死搂着他不放。
“我的大神！”蓝河无力：“那个小房间除了乱一点，有些灰尘，都在你的掌握之中，不是吗？积了那么久的泡面碗、外卖盒子，一点都没发霉，很多电器长久不用，却根本没有老化，阳台那棵吊兰……还在开着花呢，如果你只是个闷头打游戏的宅男，估计它早就枯死了。你不需要我。”
叶修把蓝河放在地上，蹲在那儿看他：“想得美。你跑了，这小家伙醒过来哭倒长城给我看，我还得拖油瓶回家。再说了，我是捉鬼的道士，哪能眼看着孤魂野鬼在外面游荡。你身上有我的纸人，若是让熟悉我的人见到了，跑去告上一状，哥又被人说不务正业，贪污受贿，私相授受，胡作非为，胆大包天，死不要脸……”
“喂，你哪来这么多的形容词。”蓝河黑线。他脚上缠的明显是叶修弄出来的青藤，这家伙难道非要找自己伺候他不可？“你要收回纸人，我就还你，反正几百年也这么过来了。”
“你也知道这纸人的好处吧。”叶修说：“就像活人一样，地府感受不到你的气息，世间也认不出你的身份，只要纸人没坏，你的魂魄就不会继续受损，还能随便蹦哒。就算坏了，我也能随时再给你做一个。你只要给我做做饭打扫打扫，多合算啊。”
“可我要去找叶秋。”蓝河说。
叶修沉默了。半晌他才说：“我倒真是对这人开始感兴趣了。”
“所以你去查典籍也行，看看嘉世那些传记史评都好，放过我好吗。”蓝河无奈。
“那不行。”叶修说：“看来这世上也只有你记得他真正的样子，你跟我讲讲他的事吧。要是这人真值得你耗这几百年，那我就帮你找他。”
“真的？”蓝河眼中瞬间光芒闪动，可他随即又颓然塌下了肩。眼前这家伙，连吃个饭都要催三次，怎么肯跟着自己奔波？
“我是要去黄泉地府。”蓝河直直地看入叶修的双眸中：“就凭我这通缉犯的身份，去了就被人围着喊打喊杀，你也要去？”
“切，哥什么身份，小鬼见了我就跪，大鬼见了我就跑。”
“你就扯吧！”
“你不信，就跟我去试试。”
“……”蓝河想，这货的脸准是让小卢吃了。
“我不是说过，跟鬼王也有交情。说起来很多年不见那几个家伙了，说不定我带你过去一问，他们就指出明路了呢？”
“……”蓝河想，我为什么会遇上一个牛皮吹破天的家伙。
“说话呀。”叶修在他面前晃手掌：“大不了咱们杀出来呗，趁着还有点法力，尽力再找一次，真的找不着也没什么，从头再找就是了。”
蓝河想，我为什么又想信他的邪。
“我……”蓝河正想说我同意了，叶修一屁股坐在地上：“你不答应也没事，反正你也跑不了，我就等到你答应为止。等小猫妖醒了，看你还往哪儿走！”
“……你能别这么赖皮吗？”蓝河忍不下去了。“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啊？”
“我不是说了么？我对叶秋很感兴趣。”叶修懒洋洋地倚着树：“等找到他那天，我非得好好看看，让你这么执着的，到底是怎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。”
蓝河哼了声。“等见到他的时候，你别自惭形秽就好。”
“你这是答应了？”叶修凑过来：“说好了？”
“嗯，既然你非要折腾——”
“那行。”叶修打断了蓝河的话：“等我把他打败了，脱光光放在你面前，你可别怂啊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！！！！！！”
“对了，合同先签了吧？”迎着蓝河的咆哮，叶修掏出小本：“去趟地府用不着一百年，先签个一年的吧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