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
蓝河咬牙强忍，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泪来。

他不想再对眼前这个家伙示弱。

“叶修，你就直说吧，能不能出手帮小卢。”蓝河也不抱什么希望，只要这人拒绝，他天一亮就带上小猫妖离开。

“能，当然能，只不过你混了几百年，总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吧。”叶修点起烟。

“……”蓝河怔住了。这家伙要跟自己提条件？就是说，还有希望？

“我孑然一身，除了这柄剑以外一无所有。”蓝河说：“本领也差你甚远，想来也用不着我帮你办事……”

“早就说过了啊。”叶修说：“给我当个保姆。”

“你！”蓝河涨红了脸。

“我是真不会这些啊。”叶修指着杂乱的屋子：“你看看，都快过不下去了。”

“过不下去你还不清理！”蓝河暴躁。

“小卢的修炼其实已经到了火候，只差那一点点灵机。他跟着我，只要五天就能修到这一阶圆满。”叶修无视蓝河的质问，强行转移话题：“五天之后化形，我把他送到合适的地方平稳渡过天劫，你就可以走了，去找那个什么叶秋。”

“那我到底要做什么。”蓝河问。

“做饭洗衣。”

“这个倒不算什么。”蓝河说。现代社会，很多东西都自动化了，家务也不至于太多，虽然这个家可能第一次要多点……

“打扫清洁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看家护院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端茶递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捏脚按摩。”

“喂你不要太过分！”蓝河大怒。

“那换一个，铺床暖被好了。”

“……叶修。”

“啥？”

“你不知道我是鬼吗？我身上都是阴风凉气给你暖被？你想什么呢？”蓝河真想使出阴风爪去掐死对方。

“你不给我暖，我可以给你暖啊。”

“不！需！ 要！”蓝河咬牙切齿。

“那这个你应该需要。”叶修说着，按灭了烟，修长灵活的手指取出一张纸，在上面画了个奇形怪状的符，然后折叠两下，又撕了两下打开，居然成了一个纸人。

叶修拿着纸人，在上面舔了下。

蓝河本来还奇怪地看着，见他这样子，整个脸都皱了起来。

“送你了。”叶修把纸人扔过去。

蓝河没接。“你……这么恶心的东西谁要啊！”

“别人想要还不给呢！”叶修一指，纸人便飞了起来，急速向蓝河扑去。蓝河全无预料，被扑了个正着。

“我不要！”蓝河连忙扑打，要把纸人拍掉，然而眼前什么也没有，那纸人消失了。而蓝河则慢慢恢复了原本的身形，坐在桌上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。

他的……他的手腕上有着跳动的脉搏，皮肤有了血色，而身上，竟然也有了暖意。

“只能撑几天，破了就不管用了，湿得太厉害也不行哦。”叶修笑着。

“这……这真是……”

“不用太感谢我，你没个躯壳大白天怎么给我干活啊。”叶修懒洋洋：“现在可以来给我暖被了吧？”

蓝河还沉浸在惊奇和感激之中，突然听到这句话，火山再度爆发。

“滚！”

天已快亮了，叶修又困劲上来，打了几个呵欠便又去睡了。

蓝河坐在桌边，心中五味杂陈，看着床上一大一小都睡得那么没心没肺，叹了口气。

桌上还扔着那本破烂的书，蓝河瞪了一会，抓着便要撕，劲力用到半途又放下了。

根本就是胡说八道。

叶秋，并不是什么最辉煌的几位大神之一。

他本就是身处神之领域最顶端的人。

几百年了，始终找不到他灵魂的一丝残片，难道真的再不能见上一面了吗？

蓝河看着自己新得的躯壳，这副身体很好，跟当年的蓝桥春雪的身高胖瘦没什么区别，甚至还随着心意化为了他的相貌和衣着。

这个叶修……确实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。

自己这样的小鬼，落在他手里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脱逃的机会。

但是，还是要走啊。

趁着还没到彻底魂飞魄散，再找找吧。万一找到了呢？

叶修醒过来的时候，却见那小剑客伏在桌上，已经睡着了。

宽宽的袖口掩着瘦削的手腕，马尾垂在脸侧，手里还紧紧抓着剑。

累坏了吧。叶修看着对方疲倦的睡颜。纸人只是个媒介，魂体的强弱会完全投射在上面，此时的蓝河，眼窝深陷，身材瘦得像是风吹吹就能倒了，手上青筋显露，显然是经常没有香火享用，再加上精神消耗过度，已是强弩之末。

叶修上前碰了碰，蓝河睡得很沉，根本没有反应。叶修叹口气把他抱起来塞被窝里，又把小卢塞他怀里，出门去了。

蓝河醒过来的时候，整个鬼都不好了。

几百年来，作为一只孤魂野鬼，他哪睡过什么觉？

现在居然躺在暖洋洋的被子里，怀里还有一坨暖洋洋的肉团，被子上带着些淡淡烟味，但不难闻。

这……这怎么回事？

蓝河懵懵懂懂地坐起来，眼前是杂乱无章的一间屋子，但也足够遮风避雨了。

对了，昨天中元节……

蓝河大概记起了昨天的事，刚要下地，门打开来，叶修拎着早餐回来了。

“唉唉，保姆不尽心啊。”叶修感叹着。“早餐也不给做，只管睡得跟猪一样，还得哥自己出门……”

“你！”蓝河正要反唇相讥，怀里一动，小卢醒过来了，吧唧着小嘴。“嗯，蓝桥哥哥……咦，你怎么了！”

小卢噌地跃了起来，跳上他肩膀舔脸：“你，你有身体啦！”

“是，是啊。”蓝河摸摸他。

“太好了，怎么来的？”小卢快活极了。

“是我给他弄的。”叶修说着坐在桌边拆了袋子，推过去一杯热牛奶：“给。”

小卢欢呼一声窜了过去，抱着管子喝了几大口：“你人真好！”

蓝河头上隐隐突出两道青筋。一杯牛奶就收买了吗？

一个坐在桌边，一个坐在桌上，两只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着，蓝河捂着肚子，哎呀好饿。

想起昨晚那美味的香，蓝河的眼神向着抽屉那里飘了飘。

叶修埋头啃油条，小卢眨巴眼睛看蓝河：“蓝桥哥哥，你吃什么呀。”

“我不用吃。”蓝河违心地说。

“不吃怎么行，牛奶分给你！”小卢开开心心把塑料杯推过来。

“我……”还是小卢暖心啊。叶修这货，没人性！

蓝河腹诽着，叶修叼着油条抬头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啧，你怎么不吃，还要哥喂你吗？”

“你！”蓝河气极。

“你昨天都看见了，就在那边抽屉里，自己去拿。”叶修不满地说：“还要哥给你点吗，谁是谁的保姆啊？”

蓝河怔住。“真的可以拿？”

“喂，你不是吧。”叶修抹了抹嘴：“当了几百年的鬼，法宝不知道攒就算了，抢食都不会，你是靠什么撑过这几百年的。”

“……”蓝河默默过去，从抽屉里拿了三根香，叶修随手把打火机抛过去：“当心别烧了自己。”

“我没那么蠢。”蓝河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，坐在那里点着，开饭。

怎么撑过来的？可能是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，都能想起他吧。